礼记集注自叙
陈氏荣选曰:“礼者,人心之天理也。即此理之盎然吾心,谓之仁;即其节文之随在有伦,谓之礼。礼生于心,原于性,而所谓仪章制度三千三百者,何莫非人性之所自有。圣人虑智愚贤不肖者之拘于禀而失其性也,于此即秩叙之自然者定之为礼制,使人心志耳目有所检束持循,以不诡于道。如父坐子立,冬裘夏葛,皆天理所不容巳,非先王以意强为之也。惟礼出于本心之不容巳,故循礼之节则得理之和,而播之为声诗,动之为舞蹈,要亦以写吾性和顺之自然。湏斯去之,可乎哉?此孔门以仁为教而重在立礼成乐,天下之道统是矣。彼异端者诋吾礼为强世滋伪,固无足论;而一曲之士妄为臆度傅会,非泥于细目䟽节而不察夫制礼之精,则谬。云礼以义起,取先王礼制之䋲墨壊裂而更张之术,思礼本天秩縁人情,其妙极于性命神化之微,而其用不外乎名物器数之迹。不明习其数,何以能真知其义也?此愚不肖之废与贤智者之偏,其不着不察则均也。岂圣门约礼复礼之说乎?汉儒论礼曰:‘羙哉洋洋乎!宰制万物,役使群动。’此于经学孰先焉?顾礼分为三,而周礼自漠武已废缺不行,至宋儒朱先生独尊仪礼一经,且欲黜礼北为传意,以仪礼备礼之文,而礼记仅释其义耳。噫!习其义则文亦无不传,若徒习其仪不知其义,则一祝史能之,尚贵知礼也。尝考六经以易为首,然使徒重泰筮之仪,举其四营十八变,人人习之而不察夫天道民故之精,开物成务之意,则易之彖象文言繋辞杂传皆可不列干经,而学易何以无大过也?彼读礼者徒取仪礼揖让度数之仪,而不探其中和之本,仁孝诚敬之实,尙以异是乎此我朝以礼记为经,而卒不以仪礼先之,其意微矣。顾自宋儒失传以来,寥寥数百载,仅有汇泽陈氏集说行于世,而醇驳相半,学者任意去取,未有统一圣真如四子如易诗书之洞然斯世者。窃不揣量,以汇泽氏之注,参之近世长乐陈氏、丑巖黄氏诸先进之论,并以师友所闻,妄为折衷,用以羽翼圣门执礼之教,而补宋儒程朱之所未俻,极知踰僣,无所逃罪。但使学礼者颇有㫖归,未必于礼教无万一之助也。虽然,记中多有疑语所当删阙,而错出失次者尤当彚为之纂辑。此在圣天子表章六经之日,应有天禄石渠之彦彚为删哀订定昭昭乎如掲曰月,而海内奥渫之士、䟽逖之臣亦岂无一笃学好礼、効萤爝以佐末光者?愚也幸环桥而听焉。”
按是编以汇泽陈氏澔之集说为主,而参以大全诸说,及采近世诸名家去疵存正,以归于一。其用集说者厕称陈注,其用余说者谷称其姓氏。间亦有出一二肤见,与旧注不同者,则不系姓氏,或用愚按字以别之。
明万历辛卯闾后学陈荣选谨注
翻译:
陈氏荣选说:“礼,是人心中的天理。天理在我们心中盎然存在,我们称之为仁;天理所呈现出的秩序和条理,我们称之为礼。礼源于心,根源于性,而所谓的礼仪制度,哪一项不是人性所固有的呢?圣人担心智愚贤不肖的人被天性所拘泥而失去本性,于是根据自然秩序制定了礼制,使人的心志耳目有所约束和遵循,不至于偏离正道。比如父亲坐着儿子站着,冬天穿皮衣夏天穿葛衣,都是天理所不容许改变的,并不是先王主观强加的。正因为礼是出于本心的不可改变,所以遵循礼的规范就能得到天理的和谐,而把这种和谐播之于诗歌,动之于舞蹈,也是为了表现我们内心和顺的自然状态。难道能去掉它吗?这就是孔子以仁为教而重视立礼成乐的原因,天下的道统就是这样。那些异端的人诋毁我们的礼为强世滋伪,当然不值得一论;而一些片面的学者妄自臆测附会,不是拘泥于细枝末节而不明察制礼的精髓,那就是谬误了。有人说礼以义起,这是取先王礼制的糟粕而加以改变的说法。要知道礼本于天秩人缘人情,它的妙处体现在性命神化的微妙之处,而它的应用则不外乎名物器数的痕迹。不明白这些名物器数的具体规定,怎么能真正理解礼的义理呢?这就是愚蠢的人和贤智的人对礼的废弃和偏见的共同之处,他们不明察礼的实质则是一样的。这难道是孔子所说的约礼复礼的道理吗?汉代儒者论礼说:‘美啊,洋洋乎!宰制万物,役使群动。’这与经学相比哪个更重要呢?礼分为三种,而周礼自汉武帝时已废缺不行,到宋代儒者朱熹独尊仪礼一经,并且想黜去礼记作为传注,认为仪礼具备了礼的条文,而礼记只是解释它的意义罢了。唉!如果学习礼的意义,那么仪礼的条文也就自然传下来了。如果只学习仪礼的条文而不明白它的意义,那么任何一个祝史都能做,还贵在知礼吗?我曾考察六经以易经为首,然而如果只注重泰筮的仪式,举凡它的四营十八变,人人学习它而不明察天道民故的精深,开物成务的用意,那么易经的彖象文言繋辞杂传都可以不列于经,而学易经怎么会没有大过错呢?那些读礼的人只取仪礼中揖让度数的仪式,而不探求它的中和之本,仁孝诚敬之实,难道与这个相异吗?我们朝代以礼记为经,而最终不以仪礼为先,其中的用意是微妙的。然而自宋代儒者失传以来,几百年来,只有汇泽陈氏集说流行于世,但其中醇正的与驳杂的各占一半,学者任意取舍,没有统一的看法,与易经诗书等四子的明晰洞然于世的状况相比,是很不相称的。我私下里不揣量自己,以汇泽氏的注解为主,参考近代长乐陈氏、丑巖黄氏等前辈的论述,并结合师友们的见闻,妄自加以折衷,用以辅助圣门执礼的教化,并弥补宋代儒者程朱的不足,虽然明知是越权妄为,无可逃避罪责。但只要能使学礼的人稍有收获,未必对礼教没有一点帮助。虽然如此,礼记中多有疑难的语句应当删去,而错出失次的更应当加以整理编纂。这在圣明的天子表彰六经的时候,应该有天禄石渠的才俊加以删削订定,使之昭昭然如日月之经天,而海内志向高远的士人、才识远大的臣子难道没有一个笃学好礼、效法萤火虫之光以助日月之明的吗?我幸而能环桥而听啊。”
按这部书以汇泽陈氏澔的集说为主,而参考大全诸说,并采近代诸名家去疵存正,以归于一。其中用集说的地方都称为陈注,用我自己见解的地方都注明姓氏。间或有一二点肤浅的见解,与旧注不同的,则不系姓氏,或用愚按字以区别。
明万历辛卯闾后学陈荣选谨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