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甲秀园集自序》明代诗人费元禄撰

《甲秀园集自序》

不佞赋质顽钝，加以父母骄爱，师见怜，生平夏椘未及拎体，以少懒惰，不肯就学。

十三岁从家君读书闽粤，时时窃家君笥中诸家古文辞及草堂诗余、玉壶氷，讽诵不尽解也。

间亦伸笔展纸，师心摹拟，期成一家。

至嵗乙未，余年二十有一，时读书甲秀园中，其所论著不下万余言，友人从臾为刻啓秀集，集成余沾沾自喜，自谓观止矣。

丙申友吴孟坚，出以就正，孟坚大为诋诃曰：“此寕可令识者见？”余大竦悟，立取原饭火之。

孟茔因为余言济南弇州诸先生，余亦师坚，每一篇或诗或文，孟坚即为删贤改窜，不遗余力。

戊戌余从园中辟龟采馆，更因孟坚得交吴光卿、元卿，吾畏友也。

三人下帷尽发，汲冢诸秘读之，彼唱和，互为更定相乐也。

庚子余刻曩采集成，出示孟坚，孟坚咲曰：“与啓秀孰多？”时四明屠纬真、携李冯开之两先生俱亟之为序，因是滥附词林之末，皆孟坚力也。

辛丑走武林，谒徐茂吴先生，先生弗之许，曰：“子诗与文多拟议，历下即优孟之似叔敖，奚当焉？”余归而语元卿，觉有味拎先生者，自是坚丈之㣲不合。

余有北之戚，壬癸年栖迟苫块，絶不与外与元卿共相摩，舎其故而新是图觉余之诗若艾又一变矣。

欲舆孟坚更议千古，已之春，孟坚舎我长，典刑亡，风范永坠，惜也！

令所与定吾文者独一元卿耳。悲夫悲夫㑹！

余年齿渐长，尘务经心亦不复留意此道，所作置之敝笥，为鼠啮兎蚀过半。

丙午冬，雪巢子自天池访我留宿山中，及故业，不觉定中起舞余因检有韵之文，合新旧稿付雪巢子：“千秋㣲名頼是不朽，因子成之。”

巢子毕力为余删削，复曰：“棒读佳，不容拟议，飮手惊心所有点级増减二，乃春秋责备耳。

拎集中有韵之文俱斐然矣丁未之秋，元卿复集自湖上，追曩道故，感日月之易迈，哀脩名之不立，两人相对，不觉滛淫下。

元卿尚勉余以国大业，余：“年运而徃矣，昔与君遇，彼此茂，今三十之年俱忽忽已，人生适志耳，即富贵时，况乎身后之微名，又奚益拎既朽枯骨哉？休矣！”

旧稿具在，硕君为缀集，去取有不隹者，即为更定，然后播之通都，可否一任世。

千秋而下首肯，为余雠几半载，共得若千卷元卿曰：“子集可谓有秦漠有六朝有有宋，有何李有弇州历有濓洛关闽今之集大成者，舎此集谁属哉？”

谢曰：“主臣皆子润色之及孟坚曩日啓廸之功也他如献酬群，无关性灵者，元卿别定为十卷。

《四书五经翼》《历朝史乗遗》《诗学别》共定为百卷，以俟日梓行。

乎！余生平心呕肝，弃经义㤀寝食以攻此艺者几二十年。

经取裁更定，扵孟坚、元卿、雪巢子三君之手者，数十过。

扵诗文可为滛矣。

今集巳成，欲何为？

集非青云传，余不能自致青云，谁能传此集者方今家握灵蛇，人侈隋，附青云以传者无虑数家，余不能附云，业集又安能与世竞者？

即令此必传，余之声名舆李杜迁固并称，切有为皆同泡幻，传亦禆于性灵者？

宇宙大矣，立德立功皆自致，余又奚藉此区区若文以传者？

殆有宿业焉，以入余之膏盲，即余亦不自知其觧大，可咲也。

惟是余生平精神意气，出䖏行藏，先世积德之报，硁硁自好之守，欣喜欢爱之怀，拂抑无聊之态，与夫交游亲戚、园林泉石，皆得附此集以自见。

万一天后世，得一有心人之，因余之文以知余之人，爱文传之万世之，姓名不至黯然秋草同折，虞仲翔所谓“一人知已，足以不恨”，吾之精神魂魄，尤乐与旋，又余之不能不望于集之传也。

尝拎章过邹子尹、贺可尚，谈性命之，余语子尹生平诸縁皆脱然无累，独好名一念结习未忘，湏尽以生平著述传而后快。子尹不荅。可尚曰：“此费君宿世文字魔也。当任其了此，不然恐生生世世堕此魔中，不觖入道。余今了矣，可以谢两矣。千生万诗文之愿，一时俱尽。后胷中，尚复得着一好之念哉？”

余家遇暴客，凡先世所栠剑珍玩、书名画、樽彛罏鼎，及君所请县官十年俸余，俱归乌有。余之外縁空，二十年所着诗文，俱已传播，余之内縁。内外双遣名相尽忘。当办一瓣香，从世尊懴悔如白香山所言硕以今生狂言绮语障，为后世佛乗转法轮之因。丈夫局㫁不在文字作活计，遂负如来也。

也刻成因自叙其为诗文之末，如此以忘孟坚元卿雪巢诸君子徐茂吴先生教诲力也。

茂吴孟坚俱已遄化无觖起九原而语之舘在园中因以甲秀园名重集，集重俱未可知也。

万历丁未至日，费元书于龟湖之浮居。丁未二月，林生自建邑携刻至。时先大卧病床蓐，余日侍汤药遑检阅。无先大夫遂捐馆舎，五内崩裂攀号无从。生平雄心壮气于斯尽矣。

曩岁先夫殁，所不即弃世间科名者以有先大夫在耳。今复何望哉？

丹山碧水之间，吾营一丘以老所冀。

晋三姓名于天壌，或当吾世或吾世有知我。

惟此集是頼余益不能忘情于身后之名。悲夫悲！

三十之年余始过其四。中间怙恃痛，伉俪之惨，山阳之无不毕集。

人生多艰，至于此。回视髫年志意闲适，取畅诗了不可淂校讐之余。

不能为掩卷三叹云。

戊申春惊蛰日，费元再识于永绥堂。时春雨淋漓，涕泗交集。